编者按:近期,上海市启动“十五五”规划“百家访谈、万家调研”活动,广泛征集社会各界对“十五五”规划编制的意见建议。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与上海市发展改革委共同开展对战略科学家、决策咨询专家的深度访谈,受访专家作为各自领域的顶尖人才,既有对相关行业的一线观察,更有面向未来的战略思考,共同助力上海“十五五”规划编制工作。
【人物介绍】
金勤献,工学博士,教授,昌平实验室副主任,上海合成生物学创新中心理事长。
毕业于清华大学环境工程系。历任清华大学科技开发部主任和国际技术转移中心主任,清华大学技术转移研究院院长,北京清华工业开发研究院院长。
从事科技成果转化工作近30年,为推动高校科技成果转化工作进行了机制设计、体系构建和路径探索,推动了一批科技成果在全国转化落地。
用新型研发机构凝聚最优秀的大脑
记者:今年两会上海市政府工作报告提到了上海合成生物学创新中心,作为“新型研发机构”代表,它的“新型”体现在哪里?
金勤献:一是领域很新。合成生物学是一门汇集生物学、基因组学、工程学和信息学等的交叉学科,未来的两个核心问题——人的健康和地球的健康,都和它相关。它也可能是未来产业的核爆点,2028年全球市场预计达到近500亿美元。
二是体制机制新。合成生物学创新中心是一家民办非营利机构,没有行政级别,独立法人,运营机制很灵活,面向全球开展人才网络搭建、技术合作、概念验证、科技成果转化等工作,助力上海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合成生物学创新策源地和产业高地。
记者:这样的新型研发机构,主要解决什么核心问题?
金勤献:传统创新是线型的,从技术到专利、生产、销售等一步步往下推,但现在的创新,起步阶段就要进行商业定义并确定价值落脚点,直接把创新扩张曲线拉直了。所以,当前很多领域,如AI、光子、聚变等,大学这样的传统研究机构跟不住工业界的需求,因为变化太快、跨的学科很多。
美国有一点值得我们学习,他们有很多专业化的独立研究机构,例如生命科学领域的博德研究所,经费来自伊莱 · 博德夫妇的捐赠,与麻省理工(MIT)和哈佛大学合作,集聚了一批顶尖科学家。华裔分子生物学家张锋在博德研究所从事基因编辑领域研究工作,做出了很多举世瞩目的成果,但他实际的“人事关系”,还在MIT麦戈文脑科学研究所。这些机构科研人员可以交叉在多方任职,也可以投资创业。这种模式,既有独立性、任务导向性很强,又有强大的科学网络支持。
中国推进新型研发机构的建设,也是要通过体制机制的创新,利用社会、企业的力量,凝聚最优秀的大脑,实现智力资源最高效的整合和共享,着重加强颠覆性创新,为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提供有力支持。
记者:什么样的创新可以称为“颠覆性创新”?
金勤献:我理解,颠覆性创新有三个特点:第一,能带来成本的大幅下降,同时需求会大量增加。第二,能跨越不同行业和地理位置。第三,是平台技术,可以在此基础上构建更多的创新技术。
从瓦特发明蒸汽机开始,每一波经济浪潮的出现都与技术的颠覆性创新应用有关。目前最有可能出颠覆性创新成果的领域,有人工智能、储能和自动驾驶、机器人具身智能、生命科学多组学和个性化医疗等方面。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所带来的颠覆性创新,其影响可能远超于过去任何一项技术。
上海最核心的优势是国际化
记者:站在“十四五”收官与“十五五”启航的交汇点,上海国际科创中心建设未来五年的着眼点在哪?
金勤献:中国有三个国际创新中心,北京、上海和大湾区,我理解上海的使命,不是在单点上争个别的世界第一,而是要打造一个具有全球性示范意义的创新之城。
上海最核心的优势是国际化。去年我参加了化工巨头巴斯夫的会议,他们把全球董事会安排在上海召开,因为上海的城市建设、营商环境,都是国际一流的,同时还有国家的免签政策。
其次上海的产业优势也很明显,上海的三大先导产业,集成电路在全国占比超过20%;人工智能发展很快,模速空间能在短时间完成产业集聚,令人振奋;生物医药,集聚了一批本土创新药企,对外授权交易额全国第一。
上海已经有很好的产业、人才底座,国际化程度高、营商环境佳,未来五年的着眼点,主要是进一步找准自己在创新链上的位置,思考在现有底座上构建什么样的创新体系,才能在科技创新的全球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。比如说,生物医药现在非常有优势,那能否利用上海的产业链,做成更加具有开放性的全球生物医药中试平台,吸引更多的跨国药企来合作?
记者:在培育顶尖成果和顶尖企业方面,上海需要做什么?
金勤献:顶尖成果和顶尖企业只是创新的结果。我要强调一下“创新”这个概念的内涵,用熊彼特的话说,“创新”不是一个技术概念,而是一个经济概念。所谓“创新”就是要“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”,即“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”。
创新要建立的是一个体系。判断这个体系成不成功,我觉得有两条标准很重要,一是效率高,原来要干三年的,在上海一年就干完了;第二是成功率高,原来成功率10%,到上海就50%。体系上来了,整个创新的氛围和机制就有了。至于顶尖成果和企业,因为创新的高原有了,自然有创新的高峰。这主要靠市场机制,但方向也需要引导,政府要有领域性的前瞻布局和策划。
普通的支撑和服务角色已经不够了
记者:您在技术转移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,现在政府和高校都成立了科创基金,要投“早”投“小”投“硬科技”,您认为最重要是打通哪个环节?
金勤献:2011年时,清华工研院成立了一个基金,当时投了10个项目,6个在细分领域做到全国第一。技术转移的早期,资金短缺,但好的项目很多。
这10多年来,技术转移进入到了新阶段。现在不缺钱,也不缺懂科技的投资人,缺的是能够构造创新生态的人(builder)。今天的科技投资不再是简单地给钱,而是要判断领域前景,整合资源,建立整个价值逻辑链条。这是技术到产业早期不确定性的系统性探索过程,不再是判断单个投资项目的好坏。
因此,不管是国资投资平台,或是高校院所的混合投资平台,普通的支撑和服务角色已经不够了,需要构建一个面向未来的技术转移生态。这其中主要有三个核心要素,一是洞察布局,能分析和判断未来5到10年的全球突破性技术;二是围绕这些行业布局如何实现创新赋能;三是搭建好各类人才,尤其是青年人才的发现体系,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环。
记者:说到人才,现在各地都在“抢人”,“十五五”上海在科创人才服务方面要如何谋划?
金勤献:颠覆性创新的核心是代表未来那一批人,他们需要什么,就要想办法去服务和实现。
例如生活服务如何快速接轨,海外人才回国,打车、外卖、网购、移动支付等方面中国和国外的体系差别很大,没有支付宝、微信和国内的APP,怎么办?还有孩子上学、语言环境等,很多具体的问题,都要想到和解决。
再比如工作环境如何营造。最近我们调研了一些海外人才的回国意向,很多都表示愿意去西湖大学,是因为那里学术环境好、纯粹。现在高校院所的科研经费一般都不缺,反而是跟谁合作,朋友圈有没有聊得来的人,变得更重要。
颠覆性创新最核心的要素就是人才密度,要让最好的人来了觉得环境开放舒服,感受被激励。拿事业留人,永远是最具吸引力的。
(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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